大地灣史前文化遺址位于甘肅省東部天水市秦安縣境內,1958年甘肅省文物部門進行文物普查時首次發現。遺址總分布范圍達110萬平方米,內涵十分豐富,大致可分為五個文化期:大地灣一期文化,仰韶文化早、中、晚期,常山下層文化,年代從距今8000年一直延續到距今5000年。其中,距今8000年的大地灣一期文化是我國西北地區迄今為止的考古發現中最早的新石器文化。
尋找最早的彩陶
大地灣彩陶的發現解決了中國彩陶藝術的起源地問題。20世紀初期,為了探索華夏文明的源頭,學術界從考古、文獻兩個角度作出了嘗試和努力。甘肅地區也成為探究華夏文明起源過程中最早受到關注的區域之一。1921年,瑞典地質學家安特生在河南發現了仰韶文化,結束了“中國無石器時代”的說法。1923年,為了尋找彩陶的起源,安特生來到甘肅。隨著甘肅馬家窯彩陶的不斷出土,安特生認為,甘肅彩陶受西歐、西亞彩陶的影響比較明顯。安特生的這一認識成為當時“中國文化西來說”最有力的考古學證據,在國內外學術界產生了相當大的影響。
雖然“中國文化西來說”很快就被擊破,但安特生考察甘肅彩陶的工作為探索華夏文明的起源“帶來了比過去廣闊得多的視野”。此后,田野考古發掘成為歷史研究尤其是史前研究的必由之路。隨著山東章丘龍山文化遺址、河南安陽殷墟文化遺址的相繼發現,出土的大量史前時期遺物從根本上動搖了“中國文化西來說”的論調。不但令安特生修訂了自己的觀點,也為華夏文明本土起源找到了更加具有說服力的證據。
然而盡管如此,彩陶的起源問題實際上并未得到徹底解決,主要是因為,西亞的彩陶在年代上要比中國的馬家窯彩陶早。當大地灣遺址發現后,中國彩陶的起源問題才得到解決。大地灣一期出土的彩陶在年代上要早于馬家窯彩陶,與目前發現的最早含有彩陶文化的西亞兩河流域的耶莫有陶文化、哈孫納文化的年代大致相當。因此,大地灣一期文化是我國彩陶的最早源起,甘肅地區不僅是中國而且是世界上最早產生彩陶的區域之一。中國彩陶發源于本土的認識被證實。
開創傳統古建先河
大地灣大房屋遺址是具有禮儀性質的建筑。截至目前,大地灣遺址及其周圍的師趙村遺址等共出土房屋遺址200多座。最早的單體居住遺址是圓形半地穴式房屋,年代為距今8000—7000年間,面積為6—7平方米,標志著人類的居住方式從穴居向半穴居邁進。房屋的建筑面積逐步擴大,后來達到20—30平方米,房型則為長方形或正方形的半地穴式建筑。
到了距今5000年左右,出現了平面起建的室內面積達到130平方米以上的大型房屋建筑。其中,編號為F901的房址,占地面積420平方米,有前廳、后室、左右側室、門前棚廊等部分,主室面積達130平方米。這種具有對稱觀念的建筑布局,是中華文化特色的宮殿建筑的雛形。因此,F901被譽為迄今為止同時代遺址中年代最早、規模最大、最具有中國建筑風格的“宮殿式建筑”,開創了我國傳統木結構建筑的先河。
編號為F405的房址建筑面積254平方米,主室面積約為190平方米。房屋高度在3.8米以上,墻體的高度3.5米以上,墻體的基槽地面口寬2米以上,墻體厚度將近1米。經過復原,F405是一座平地起建的四坡頂兩側重檐式的房屋,這應該是夏商時代“四阿重屋”式宮殿建筑的前身。F901與F405相距240米左右,當為禮儀性建筑群體的組成部分。
由單體房屋到大型宮殿的出現,大地灣的房屋遺址存在時間延續了3000年左右。經比較,大地灣禮儀性建筑與以其為中心均勻分布的居住區共同構成的聚落形態代表了同時期建筑的最高水平。因此,學界認為,秦安大地灣文化遺址展示的是從一般聚落向中心聚落的演進過程,中心聚落的出現意味著中國遠古時代城鄉分化的開始,并且在此基礎上很可能發展出古城、古國的雛形。
為文字起源提供線索
大地灣出土彩陶上的刻劃符號是探索漢字起源的重要線索。文字是人類進入文明時代的重要標志,判斷文明誕生的最重要的證據之一就是文字的運用。目前,已知的中國最早的成熟文字是商周時期的甲骨文。但是,甲骨文產生的具體年代不可考證。因此,文字起源問題由于缺少證據而尚未得到徹底解決。可喜的是,這種證據可在彩陶中去尋找,而大地灣彩陶就提供了最好的線索。
實際上,安特生當年在甘肅考察時就已經關注到這一問題。他認為:“吾人當甘肅遠古遺址之發掘中,于陶器及他遺物之上,絕未見有文字之跡,此為極堪留意之事。”當然,他提出的“中國文字與近東象形文字同出一源”之說實屬不當,但他提出的當時流行的一種看法卻非常值得重視:“吾人發掘之遺址,均屬小村落之古址,當無文字可言。蓋此種文字之記載,應屬當代領袖者之所有。”也就是說,在洮河流域出土的彩陶上見不到文字符號,是因為這些遺址都是“小村落”,當地社會文化程度低,文字的使用權應為首領所擁有。順循這一思路,那么,擁有“宮殿建筑”的大地灣遺址當年既然有首領存在,也就有了文字符號遺存的可能。果不其然,大地灣遺址出土的陶器上發現有十多種不同紋樣的彩繪圖案和符號,有類似水波紋狀的,有類似生長的植物狀的,還有以直線或曲線并列或相交的,等等。這些刻劃符號“形狀大小基本形同,可能是介于圖畫和文字之間的一種記事符號。這批彩繪圖案和符號,無疑是研究我國彩陶和文字起源的重要資料”。
1972年,郭沫若就半坡遺址出土彩陶上刻劃符號的性質問題認為:“彩陶上的那些刻劃符號,可以肯定地說是中國文字的起源,或是中國原始文字的孑遺。”于省吾也認為:“西安半坡所發現的仰韶文化的陶器口沿外往往刻劃著簡單的文字。這些陶器上的簡單文字,考古工作者以為是符號,我認為是文字起源階段所產生的一些簡單文字。”目前,雖然還不能肯定半坡刻劃符號與甲骨文之間的直接聯系,但從掌握的材料來看,彩陶上的符號最有可能是甲骨文之前中國文字的形態。
大地灣彩陶上的朱彩符號,在年代上早于半坡的刻劃符號千年以上,又與仰韶時期種類逐漸增多的刻劃符號有著非常密切的聯系,基至有些刻劃符號與半坡的完全一致,這無疑為中國的文字起源提供了極為重要的資料和線索。因此,大地灣一期出土的彩陶上出現的彩繪符號,是我們目前所能見到中國最早的類似于文字的符號,極有可能就是我國文字的起源。
為文明起源提供序列
大地灣遺址為華夏文明起源研究提供了長達3000年演變歷程的完整序列。2001年,“中華文明探源工程”預研究啟動。探尋的時間段限定在公元前3000—前1500年之間,在考古學上是龍山時代,即大體相當于夏代以前的傳說中的“五帝”時期。首批選定的六個考古遺址則集中在華夏文明的中心區域——河南中西部和山西南部:可能與黃帝有關的河南靈寶西坡遺址、與傳說中堯時代時空吻合的山西襄汾陶寺遺址、可能是禹都陽城的河南登封王城崗城址、可能是夏啟之居的河南新密新砦遺址,以及學術界公認的夏代中晚期都城河南偃師二里頭遺址、鄭州大師姑遺址。從研究時段的界定及考古遺址的選取來看,探源工程的思路是用考古成果來印證古史傳說。看來,古史傳說的中的“三皇五帝”系統在華夏文明源頭問題上依然具有方向性指導意義。
隨著“中華文明探源工程”研究的逐步深入,研究的時段從傳說中的“五帝”時代推向“三皇”時代。如此看來,大地灣遺址應該是最合適的考古點之一。大地灣位于中原文化區與甘青文化區交界處,對于了解華夏文明“多元”起源體系具有實際意義。大地灣遺址涵蓋了中國新石器時代早、中、晚期的考古文化,前后延綿3000年,可以提供延續時間長久且序列完整的考古資料。更重要的是,“大地灣各期文化的聚落演變是從小到大,從簡單到復雜,從內部平等的凝聚式到有中心和等級的高等級聚落,發展線索非常清楚?